扶贫调研心得：农户负债不应简单认定为贫困

某省贫困退出验收办法中，有一项关于农户负债情况的规定：因为治病、上学、建房向亲友借款5万元以上的，不能退出贫困户。从各地调研情况来看，尽管其他省份没有如此明确具体的规定，但扶贫工作中都不可避免涉及对农户负债与贫困关系的理解。

具体来说，家中有5万元借款，是否就一定代表着贫困？有干部认为：家有负债，生活拮据，影响“两不愁三保障”，应该评为贫困户。有农民却认为：关键问题不是借款本身，而要看其偿还能力。两种说法，表达了人们关于负债与贫困关系的不同认识，而从更深层次来说，亦涉及如何理解农民生活逻辑中的负债性质。

在西南某县调研时，笔者问当地农户负债建房后的致贫问题时，一位农民说了句耐人寻味的俗语：“盖房不差账，等倒；结婚不差账，等老！”在当地人看来，作为人生两件大事，盖房子和讨媳妇必然会形成大额支出，由于两件事通常叠加在一起，经济压力倍增，负担最重，所以在农村，特别是贫困地区农村，很少有农户在盖房子和讨媳妇问题上不负债的，无非是借多、借少的问题。即便没有钱，也必须咬着牙硬着头皮东挪西凑。不怕借得多，只怕借不到。得先把事办了，毕竟时间不等人，若等攒够了钱再说，后果很可能是房子倒了、儿子老了，人生大事还没办好。

因此，理解负债农户是否贫困，不能只看债务额度，还要看负债性质及农户偿还能力。在农民生活逻辑中，与人生大事相关的大额支出，应该分摊到更长家庭生命周期中，只要身体健康，生计稳定，就可以还上账。进而言之，不能将这种债务简单理解为贫困。这和城市居民按揭买房是一个道理，贷款几十万元甚至几百万元，怎么就能说是贫困家庭呢？如果真贫困，银行根本不会贷款。

理解负债和贫困之间的关系，还可以从“救穷”与“救急”的角度来思考。所谓救穷，主要指借钱给没有偿还能力的人；所谓救急，主要指借钱给有偿还能力但只是临时有困难或大额资金需求的人。在一个熟人社会中，是“急”还是“穷”，很容易分清楚，不会把借钱简单理解为贫穷。但在当前扶贫工作实践中，有时会混淆“急”与“穷”的关系。例如，有的家庭不贫困，只是家中有大学生，扶贫干部为了减轻家庭学费负担，所以就评个贫困户给予照顾。于这个家庭而言，确实得到了实惠和好处、缓解了经济压力，问题是周边群众有意见，认为虽然学费支出几万元、借了钱、贷了款，但因为父母有偿还能力，孩子毕业后参加工作亦有还款能力，所以不应直接评为贫困户，不能把大额学费支出和贫困问题等同起来。可以说，对此类现象有非议的群众，绝不是对某个家庭有意见，而是关注扶贫工作背后的公平性问题。

总的来看，在扶贫实践中，不能机械理解负债与贫困之间的关系，有能力偿还的负债并不能简单认定为贫困。针对“救穷”与“救急”问题，扶贫策略上应各有侧重，通过健全农村金融体系解决“救急”问题，通过完善兜底保障体系解决“救穷”问题。针对困难群众的应急需求，两套体系都要提供支撑。唯有此，才能更大程度上发挥有限资源的扶贫效益，提升扶贫工作背后的资源分配公平性。

（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人文社会发展学院副教授）